三个小时后。
圣特蕾莎教堂的后门被推开,德克斯缓步走了出来。
他走进了阴冷的巷子里。
一个普通的眨眼动作之后。
再睁开时,那双原本带着神采的眼眸,瞬间变得呆滞而木纳。
仿佛灵魂在一瞬间被抽离,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。
他机械地转动脖子,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,随后径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
……
与此同时。
卧室内,布莱恩缓缓睁开了眼。
一瞬间,极度的虚弱感袭来。
这是长时间高强度操控“分身”所带来的副作用。
毕竟是跨越了空间的意识投射,对精神和肉体都是不小的负担,至少他现在还没有适应这么高的强度。
布莱恩伸手抓向床头柜,拿过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能量棒。
包装袋被粗暴地撕开。
混合了巧克力、花生酱、葡萄糖和压缩燕麦的棕色长条被塞进了嘴里。
虽然味道很差劲,但食物涌进胃里,他立刻就缓过来了一口气。
然后是一罐高浓度的葡萄糖凝胶,一块压缩饼干,以及一瓶牛磺酸含量爆表的能量饮料……
十分钟后。
布莱恩靠在床头,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。
“呼……活过来了……”
通过这几天不断的实验与调校,他终于“养成”了那个寄生在德克斯体内的“多馀的人”。
现在看来,效果很不错。
虽然只是一种“分身”的替代能力,但胜在更加智能。
即使此刻他的意识已经回归本体,但另一边的“德克斯”也并没有倒下,而是会被“多馀的人”接管。
“德克斯”将继续依靠本能,以及布莱恩的训练与指引,自主行动,返回安全屋……
这一趟长达三个小时的“传教”,是迄今为止,布莱恩活动强度最高的一次,而且实际上也比他预想的更要消耗精力。
但,也带来了超乎想象的惊喜。
这些日子,布莱恩默默“养成”德克斯的同时,也在继续制造更多试验品。
而这个叫“马修”的神父,无疑是其中最大的惊喜。
没想到这家伙的“相性”如此之高,竟然能从玛丽那里继承到“念力”。
怪谈使能从怪谈那里借用什么能力,完全取决于其自身的“承载力”和“特质”。
譬如玛迪娜,怀着刻骨的仇恨,也仅仅是借用了“附身”这一项能力。
而马修,这个满嘴谎言的败类神父,却直接借到了“念力”。
也许,这就是“命运”使然吧。
即使是玛丽本身,也是在规则补全到一定程度,才刚掌握了初级的念力运用。
“越是人渣,越是适应这个怪谈横行的世界吗?”
不过,这对布莱恩来说是个好消息。
棋子越强,能发挥的作用就能越大。
马修的超高适配性,让他重新梳理了接下来的计划。
就在刚刚,他借助德克斯之声,给马修进行了一场长达数小时的“培训”,让他知晓了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。
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。
他需要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。
但单打独斗的局限性太大了。
毕竟他要面对的将会是“异事局”,背靠着庞大的国家机器,拥有无数的资源、人才和异闻物品。
虽然他能借助“分身”,将自己的存在隐藏起来,置身事外。
但光靠他一个人,根本处理不过来太多锁碎的信息与潜在的威胁。
他需要培养自己的“代理人”。
而马修,就是个不错的人选。
关键在于他的身份。
神父。
没有什么比宗教更适合作为掩护了。
尤其是在美利坚,这样一个宗教国家,更是拥有着天然的传播优势。
只要能给那些信徒洗脑成功,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在为“神”而战,是在赎清自己的罪孽。
那么,他们就会成为最锋利的刀。
所以,布莱恩对马修的要求很明确。
第一,发展信徒。
但不是普通的传教。
他不需要那些只会做礼拜的老太太。
他要的是“罪人”。
那些背负着罪恶,内心充满了恐惧、悔恨,或者渴望力量的罪人。
只有这样的人,才值得他赋予力量。
因为象是玛迪娜那样的可怜人,如果死了,布莱恩还是多少会感到惋惜的。
但那些罪人死了,他心中不会有一丝波澜。
当然,为了让这些罪人能更好的“赎罪”,布莱恩也给他们确立了一个目标。”
“既然有罪,那就用更大的罪恶来偿还。”
“我赋予你力量,而你,便要为我而战,去审判更多罪孽之人。”
这一项要求,源于怪谈交易规则的限制。
每一次赐予怪谈使力量,本质上,都是在消耗怪谈本身的底蕴。
玛迪娜那一枚眼球的代价,相对于玛丽“支出”来说,并不对等。
如果长期这样“亏本经营”,他的两个怪谈迟早会被掏空的。
但布莱恩又不能让自己的手下,每个人都献祭一条腿或者半个肝脏,那样他得到的只是一群残废。
所以,他想到了一个替代方案。
用“其他罪人的灵魂”,当做祭品。
毕竟两个怪谈都是自己的“娃”,肯定不能亏待。
既然如此,那就让这些获得了力量的“罪人”,去猎杀其他罪人。
用更多罪恶的血,来支付使用力量的代价,从而反哺怪谈的“支出”。
布莱恩对自己的构想非常满意。
此外,他给这群“罪人”定下的第二个目标,那便是“攻略更多怪谈”。
毕竟对他而言,只有收容更多怪谈,他的锚线才会越稳固,才不会失控。
但查找野生怪谈、摸清规则、进行收容……
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致命的风险。
他不可能每次都亲自试错。
而这些“罪人”,显然就是最优质的“探路石”。
让他们去试探规则,触发死亡条件,用生命总结出“攻略”。
然后,布莱恩再从容出现,并完成最后的收容。
这是一个完美的良性循环。
至于这个组织的名字,布莱恩已经告诉马修了。
就叫做……
谶悔者。
……
圣特蕾莎教堂,告解室。
狭小的空间里,弥漫着陈旧木头和焚香混合的味道。
马修神父坐在格栅的一侧,脑子里依然是一团浆糊。
就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,他的世界观被彻底粉碎,然后又被强行重组。
那个叫“德克斯”,自称为“神之使徒”的少年,用近乎冷酷的言辞,向他揭示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。
怪谈、规则、灵识……
那些只存在于都市传说里的词汇,变成了某种冰冷的现实。
尤其是关于他自身能力的解释。
德克斯告诉他,这股力量是有源头的。
他的力量确实是德克斯赋予的,但这也只是一次力量的再分配。
而德克斯本人,其实并不是源头。
真正的原初,是那位悬于神秘之上……他。
他是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存在。
德克斯,只是神座下的一名使徒,一名代行者。
而马修,就只是使徒发展而来的一名“下线”罢了,勉强算是个“执事”。
至于德克斯给他留下的任务,很明确,那就是发展更多信徒。
利用神父的身份,利用告解室的便利,去窥探人心最深处的秘密。
去查找那些真正背负着罪孽,却又渴望救赎的灵魂。
告诉他们真相,赐予他们力量,然后……让他们去审判更多罪孽之人。
“用罪恶……清洗罪恶……”
马修喃喃自语。
这听起来也太荒诞了。
既要招揽罪人,还要让他们诚心谶悔,最后还要把他们变成冷血的杀手?
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!
正常人听到这些,只会把他当成疯子,或者是报警把他抓起来吧?
马修自认为是个混蛋,可他也从来没有杀过人。
但是……
当他回想起德克斯在展示力量时的压迫感。
回想起自己掌握着超凡力量的快感。
他承认,他动心了。
哪怕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虑,但在内心深处,从未有过的野心正在滋生。
相比于在这个破败的教堂里,日复一日地听那些老太婆絮叨家里的猫丢了,或者利用几个出轨的蠢货敲诈点小钱,过着那种除了酗酒和玩女人之外的枯燥生活……
德克斯给他描绘的真实世界。
那个充满了血腥、恐怖,却又拥有无限可能的世界……
太诱人了。
那才是真正的力量。
那才是能主宰生死的权力。
而且,德克斯也明确说了。
只要他做得足够好,只要他能发展出足够多的“谶悔者”,他就能获得更强的力量,甚至和德克斯一样……晋升为“使徒”,觐见那位真正的“神”。
这不比去梵蒂冈亲吻教皇的戒指更让人热血沸腾一百倍吗?
“呼……”
马修深吸了一口气,试图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。
“唯一的问题……还是这个发展信徒的条件,也太苛刻了。”
他看着手里的镜片。
这是德克斯交给他的“筛选器”。
并不是所有罪人都符合标准。
只有当这块镜片对某个人产生反应时,才说明这个人拥有成为“谶悔者”的潜质,也就是所谓的“罪孽深重且具备灵性”之人。
“草……这概率得有多低啊……”
马修苦恼地摇了摇头。
他甚至怀疑,自己哪怕在这告解室里坐到屁股长疮,也不一定能碰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。
这简直就是在大海捞针。
嗡——
忽然,一阵奇异的波动,突然从他手心传来。
马修一愣。
有时候,不得不承认,命运这个婊子不仅喜欢在你努力的时候给你一巴掌,还喜欢在你摆烂的时候突然给你个深吻。
只见那原本布满裂纹的镜面上,竟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光。
紧接着,那红光变得浓稠,仿佛有鲜血在镜面之下涌动,化作了一团翻滚的血雾。
“这……”
马修的瞳孔瞬间放大。
有反应了?
真的有反应了!
吱呀——
这时,告解室另一侧的木门,被人轻轻推开了。
有人走了进来,跪在了格栅对面的软垫上。
隔着那层薄薄的纱网,马修能隐约看到那是一个男人的轮廓。
身形魁悟,却显得有些佝偻。
粗重的呼吸声,即使隔着格栅,也能清淅闻到一股混杂着铁锈和泥土的……血腥味。
就是他?
马修强行压下了心中的讶异,努力回忆着平时做弥撒时的那种庄严语调。
他清了清嗓子,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、神圣,且充满了慈悲:
“愿主与你同在。”
“不必害怕,这里是主的圣所,是灵魂的避风港。”
“无论你背负着怎样的重担,无论你的灵魂被怎样的黑暗所笼罩,只要你诚心谶悔,主的光辉必将照亮你的前路。”
“告诉我……你因何而来?”
告解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。
几秒钟后。
那个男人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低沉,沙哑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:
“神父。”
“我刚刚……杀了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