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江神打盹,如何求生(1 / 1)

眼中剧痛骤然而至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,仿佛万千冰针直刺眼底,直贯脑髓!

“呃!”

他闷哼一声,紧闭双目。

然而在这片漆黑之中,一点微光倏然亮起。

紧接着,无数细碎光点如星子汇聚,在他识海中铺陈开来,最终化作一幅残破的古卷。

卷轴边缘光影摇曳,似有水纹荡漾。

卷首浮现数枚森然古篆:

【卷主:严峥】

【道契:未济(品阶:未知-严重残损,亟待修补)】

【当前业位:酆都水鬼(品级:lv 0)】

未及细看,一缕温润气流携着数行讯息,自卷轴流淌而过,掠过他的心识。

【天赋符印(待点亮):如鱼得水(白),小幅提升水下活动能力及阴寒抗性】

严峥凝视着识海中悬浮的残卷,心潮翻涌。

来了!

穿越者的机缘,虽迟但至!

非是系统,却更胜系统。

欣喜如浪涛拍岸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激荡心绪,快速阅过呈现的讯息。

“……【道契】……【未济】。”

心下默念,此名予他一种奇异的共鸣之感,“未济……未成,未定,暗含无穷变量……正合我眼下境遇。”

目光继续下移。

“【命图】……【水官解厄】。后面这些被锁住的问号……”

严峥视线落在【漕运契束缚】字样上,心下顿时了然,眼中厉色一闪而过,

“我真正的晋升之路,竟被这‘卖身契’所阻!这是既要我身,又要我命,连前路亦一并断绝!”

随即,心念集中于【业位】一栏。

“【酆都水鬼】……这便是眼下我于此方天地规则下的‘身份’显化。”

他开始琢磨那被动之能。

“【阴瞳】……原来眼中异象并非全然祸事。乃是此‘身份’带来的些许本事,只是初醒,尚显微弱。”

看到那待点亮的【如鱼得水】符印,严峥目光炽热起来。

“符印……此当是【业位】赋予的具体神通,如同附加于业位之上的箴言?”

他几乎可以想见,若能点亮,于江中将获何等便利,

“小幅提升水下活动与阴寒抗性……于我而言,便是实打实的保命之本!”

思索间,一缕信息流入心田。

需汲取十缕【水之精粹】方可点亮。

而“水之精粹”,正是来自诛灭江中精怪,或采集特定阴属灵植。

严峥不由想起江底惊鸿一瞥的“月华明目草”。

“若能采得……”

这具体须求,结合先前所见整个框架,令他心中壑然开朗。

前世记忆随之涌动,瞬间贯通了关窍:

“原来如此……这整个体系竟是这般运作。”

“【道契】乃修行者于求道路上觉醒的本命真契,昭示道途特质。”

“【命图】便是基于此的晋升路径,一步步解锁更强形态。此非正是道途进阶之图么?”

“而【业位】,便是眼下端着的这碗饭。”

“吃着这碗饭,自然能掌握些相应本事,这【符印】便是其一!算是职司神通。”

“至于修行资粮,如香火钱、灵草、精怪本源,则是推动一切的薪柴!妥妥的硬通货!”

思路明晰后,严峥心潮澎湃,几欲长啸以泄积郁。

但他死死忍住了。

“呼……”

他深深吸气,阴冷气息灌入肺腑,令沸腾气血稍缓,

“不可忘形,严峥,你尚是靠定魂香续命的水鬼,脚下是万丈深渊,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。”

“此刻欣喜,为时尚早。”

前世阅历告诫他,越是此时,越需沉得住气。

此卷乃他安身立命、挣脱枷锁的唯一依仗,绝不可因一时忘形而暴露。

他再次将心神沉入残卷,目光灼灼地盯住【如鱼得水】。

“十缕【水之精粹】……”

思绪立刻飞至昨日江底惊鸿一瞥的那株奇异灵草——“月华明目草”!

《百工录》有载,此物蕴纯净太阴精华,于阴瞳有奇效。

“若能得之,非但可提升‘阴瞳’,其中所蕴‘太阴精华’,恐怕远超点亮符印所需!”

希望便在眼前,然如何获取却是难题。

那草靠近凶险的“乱葬礁”,昨日正是在彼处遭遇了“水猴子”。

加之每日皆有漕帮派下的活计,若未完成,轻则扣罚香火,重则受刑乃至被派往更险恶之地。

正当他权衡利害,思忖如何谋划此事时,一阵粗嘎嗓音由远及近。

严峥眉头微蹙,出于一贯谨慎,他摸出半截定魂香,备好引火之物。

下一刻。

“阿峥!你小子蹲这儿发什么呆?江风喝饱了?”

是李九。

他提着空酒囊,面色较去时更红,打着酒嗝走近。

“汤也喝了,香也兑了,不回去歇着,在此等侯‘夜游神’不成?”

严峥瞬间收敛所有外露情绪,脸上恢复一贯麻木,哑声道:“九哥。刚兑了香,心里踏实些,顺道缓缓气力。”

李九凑近,酒气扑面。

他眯着眼:“哥哥我懂,揣着‘巨款’,心里是又踏实又发慌,是吧?”他拍了拍严峥肩膀,力道不轻。

“听哥一句,尽早花出去换成实在物事!”

“香火钱这玩意儿,揣怀里不咬人,但它招狗惦记!咱这大院,鼻子灵的野狗多了去!”

此话似有所指。

严峥心里一凛,想起香火铺里老者审视目光,亦想起院中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。

他这点“横财”,于底层水鬼中,确算得上一块肥肉。

“你小子别不当事。知否哥哥为何催你?”

李九打个酒嗝,续道,“近来帮里不太平,好几个码头皆传,定魂香效力不如往昔,夜间巡江的弟兄言说,江里的东西……较以往凶戾了。”

严峥心头一跳:“竟有此事?”

“谁知呢。”李九摇头,面上现出忧色,“老辈皆言,是江神爷打了个盹。可咱们的香火,明明未曾短少啊……”

‘恐非江神打盹,是契出了问题……’

严峥心下回应,却未出口,只低应:“谢九哥提醒,我省得了。”

话音落下,严峥顺势起身。

两人一前一后,沉默行于返回水鬼房的泥泞小径。

天色愈发昏暗,酆都城的“昼时”短得可怜。

墨色阴云自四方聚拢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远方那丝灰白早已被吞噬殆尽,浓重黑暗如潮水蔓延。

路旁扭曲枯树上,那些褪色布条于阴风中狂舞,发出鞭子般的呜咽。

布条缝隙间,点点幽绿磷火明灭,恍若无数窥探之眼。

两人不由加快脚步。

将至院门,迎面撞见数个收工归来的水鬼。

那几人见是李九,惫懒神色立收,纷纷招呼:“九哥。”

“九爷,回来了。”

李九只从鼻中“恩”了一声,脚步不停。

那几人自然让开道路,目光扫过李九身旁状态不佳的严峥时,虽有探究,却无多少轻视。

于此大院中,李九是少数修为达至锻体二重“肉”境巅峰之人。

传闻他曾因水性佳、气力足被上头考虑擢为“力役头目”,只因人太直不懂逢迎,方才蹉跎至今。

久而久之,他便成了此处底层力役默认的“话事人”之一,寻常水鬼不敢轻易招惹。

而严峥能得李九如此看顾,院里老人大多知晓缘由。

待两人去远,隐约低语随风飘来:

“……瞧见否,李九哥又护着那姓严的小子了。”

“啧,谁让一年前那场‘阴煞旋涡’,若非这小子舍得拼命,将自家保命的三根定魂香尽数点燃,硬把李九从鬼门关拖回……啧啧,救命之恩啊!”

“亦是李九哥重义气,有恩必报,换作旁人,谁理会他……此便是阴司里的‘过命交情’罢。”

这些议论,严峥听在耳中,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随之泛起。

冰冷刺骨的江水,绝望挣扎的高大身影,毫不尤豫燃尽所有定魂香的决绝。

尚有李九被拖上岸后,抓着他的手,自牙缝中挤出的那句:“兄弟,往后有我一口吃的,便饿不着你!”

正是这过命的交情,令性子软糯的原主于此鱼龙混杂的大院,得了一把无形庇护。

思量间,两人已回至水鬼房大院。

此刻,天色彻底暗下。

院里较离开时更显压抑,大多力役已回通铺,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“夜晚”。

少数几个方才收工回来的蹲在门口,面色青白,周身散发着浓重水腥气。

他们默然咀嚼着硬如石块的米糕,或是小口抿着浑浊劣酒。

无人交谈,眼神空洞,仿佛魂魄已被抽离。

严峥目光越过几人,望向林娘子那间矮屋。

门仍关着,但门缝里透出昏黄微光,隐隐有捣药的笃笃声传出。

那点光,那点声响,如一道界限,将院里数十号挤于大通铺的力役,与那方独享的清静天地彻底隔绝。

严峥下意识攥紧拳头,渴望于心底滋生。

他已受够数十人挤于一处的逼仄。

汗臭、鼾声、窥探,皆似无处不在。

此种体验,较之前世早高峰的车厢犹难受百倍。

若能如林娘子一般,身具锻体三重乃至更高修为,便可拥有一处属于自身的容身之所。

不必再时刻忧心定魂香被人摸去,不必于睡梦中尚需警剔同铺的恶意!

若能自这大通铺搬出,觅得独居之所,境遇便将天差地别。

严峥强压下心念,与李九并肩走入房中,目光四下扫视。

有人已裹着发硬被褥睡去;有人则靠坐墙边,借着豆大光亮,小心擦拭某些自江中捞起的小物件。

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私藏,或可换来额外香火。

收回目光,严峥走向自家靠墙的铺位。

此处相对干燥,亦少些打扰,但绝非安稳之地。

他想起李九提醒,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通铺。

那些麻木疲惫的水鬼,对即将到来的剧变一无所知。

他们或只觉近来愈发难熬,却不知大厦将倾。

‘必须尽快提升实力!’严峥暗道。

‘非止为脱离这通铺。更要在‘契’彻底朽坏前,拥有足以自保,甚或……窥探真相之力!’

思索间,角落里,绰号“麻竿”的瘦高水鬼斜靠铺盖。

一身骨架支棱,似江滩上晾晒的旧渔网。

昏光里,那双眸子却活泛得很,滴溜溜一转,便粘在了刚进门的严峥身上。

尤其他下意识捂紧的胸口处滞留一瞬,方才若无其事地滑开。

这麻竿,是院里出了名的“包打听”,兼做些见不得光的营生,鼻子较‘寻尸犬’犹灵。

更重要的是,他早已是锻体二重“肉”境中期的修为,浑身筋肉虬结,气血旺盛。

远非严峥这等连“皮”境都未圆满的力役可比。

于此大通铺中,拳脚便是道理。

严峥心里明白,若被此人盯上,怀中那点香火钱怕是难保。

他不动声色,背转身形,假意整理铺盖,借着身躯遮挡,手已探入怀中。

未敢全数藏起,指腹触到那捆新兑的定魂香,熟练地捻出厚厚一沓,约三十根。

手腕一翻,便迅速塞入墙壁与铺板衔接处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。

那裂缝外窄内宽,积年尘网封堵,正是前两日他偶然发现的隐秘所在。

塞好后,又挪动些破布烂絮稍作遮掩。

剩馀的二十半根,连同那数百文香火钱,被他以一小块油布仔细包好,重新贴身塞回胸口。

“财不露白”,老祖宗的训诫,放之四海而皆准。

何况这龙蛇混杂、暗流汹涌,较那江底犹险恶三分的大院。

诸事妥当,严峥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,和衣躺下。

出于惯常谨慎,在将心神沉入残卷前,他还是摸出半根定魂香点燃了。

辛辣烟气袅袅散开,姑且充作屏障。

枕下压着《漕帮百工录》,怀中硬物硌着皮肉,心下稍安。

然身下铺板坚硬,周遭鼾声梦呓此起彼伏,混着浓重体臭,无不在提醒他处境之窘迫。

他再次望向窗外,林娘子那间矮屋透出的微光,心头对力量的渴求,便如野火遇风,灼灼燃烧。

“必须快些,至少突破至锻体三重,搬出这鬼地方!此间通铺,一刻也待不得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