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司命凝神感知片刻，原本冷峻的脸色稍稍缓和。
“幸得阁内宝物并无遗失，禁制亦无被触动痕迹。”
“至于尔等所言，受外物干扰心神一事……吾并未探得端倪。”她目光扫过二人，语气稍缓，“不过，观汝二人神情不似作伪，吾便暂且信之。”
“此次擅离职守，未酿成大祸，且算情有可原，便不做重罚。”
“然门规不可废！”
“灵竹，汝身为师兄，监护不力，责无旁贷，罚往思过崖下面壁百元会，静思己过。”
“清玉，你擅离职守已是不该，更兼妄议圣真，口出悖逆之言，亦罚往思过崖下面壁百元会，涤荡心尘。”
灵竹与清玉闻言，如蒙大赦，连忙躬身拜谢：“弟子拜谢少司命不斩之恩！”
依照紫府洲严律，擅离职守重地、诋毁道祖，皆是足以处死的重罪。
少司命如此判决，已是格外开恩。
处罚完毕，少司命迅速调来另一队沉稳的弟子接替看守，随即化作一道紫虹，飞向大司命所在的仙岛。
……
大司命所居岛屿悬于云海之上。
岛分四域:东方春意盎然，百花争艳。
南方夏日炎炎，金乌振翅。
西方秋叶静美，硕果累累。
北方冰雪皑皑，银装素裹。
四时景象和谐共存，道韵流转，玄妙非常。
岛中央，大司命正盘坐于一块温润青玉之上静修，周身道韵环绕。
感知到少司命气息临近，他缓缓收功，睁开了双眼。
光华散去，显露真形。
大司命身着深蓝道袍，形貌不过一寻常青年，气息古朴内敛。
少司命落下身形，面带忧色，抱怨道：“门下又有弟子胡言乱语，诋毁‘那位’。”
“这些三代弟子，心性是愈发不堪了。”
大司命闻言淡然一笑，摇了摇头：“修为浅薄则眼界窄，心智不坚则易惑于外邪。”
“见得少，想得多，便容易走入歧路。”
少司命眉宇间苦闷之色更浓：“长此以往，若真让紫霄宫‘那位’知晓我紫府洲门下如此不敬，只怕……大祸倾刻将至。”
大司命闻言，轻轻一叹，目光穿透云海，望向了冥冥高处：“井蛙不可语海，夏虫不可语冰。”
“这洪荒众生，有几人能真正知晓，圣人之威，究竟是何等光景？”
少司命深以为然：“是啊。”
“莫说是圣人之威浩荡难测，便是金仙一念动星河的无上威能，底下那些弟子，又有几人能真切领会？”
“无知，故而难生敬畏之心啊……”
两人相视，皆是默然，唯馀一声长叹在四时流转的仙岛上空轻轻回荡。
……
而另一边，早已潜行至紫府洲深处一片荒寂古林中的六耳猕猴，凭借其天赋神通，已将大司命与少司命的这番对话，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。
“看来，东王公座下的这些高层人物，心中对师尊仍存敬畏，并无‘不臣之心’，行事也知分寸利害。”他暗自思忖。
“只是，他们对待门下弟子不敬道祖的行为，以及那些疑似沾染了魔道的弟子的处置方式，却显得有些……过于宽仁，甚至可说是暧昧不清了。”
六耳猕猴此时自认为已经摸清了鸿钧的用意。
即，师尊派他前来，正是要查探罗睺魔道是否仍在暗中蔓延，以及诸方大能是否“忠心”可用。
“紫府洲之情况已探知大半，需尽快前往他处，以免时日不足，误了师尊交代的差事……”想着，六耳猕猴取出那造化玉牒残片，将其高举。
随即，玉片光华流转，道韵弥漫。
日月星斗之影与山河地理脉络交织变幻，一股庞大的空间之力瞬间将六耳猕猴包裹。
……
须臾间，六耳猕猴只觉心神一阵恍惚。
待其恢复清明，却发现，自己已到了一处陌生之地。
一股灼热、干燥且夹杂着细微魔气的风沙扑面而来。
与紫府洲那灵气化雨、温润宜人的仙境景象堪称天壤之别。
六耳猕猴举目四望，只见得天地苍黄，赤地万里，枯骨半掩于沙丘之中，无尽的荒凉与死寂。
他心头一动，尚未动用神通便有了猜测：“如此荒凉贫瘠，灵机断绝，莫不是到了西方大陆。”
随即，六耳猕猴催动神通。
六耳微动，万里天地间的声音尽入其耳中。
与在蓬莱岛和紫府洲时喧嚣繁盛、万灵争鸣的景象不同。
此刻，传入六耳猕猴耳中的，唯有狂风卷过沙砾的呜咽，以及地脉深处传来的、若有若无的魔物嘶嚎。
智慧生灵的声息几乎绝迹。
见状，六耳猕猴只好扩展神通感知范畴。
直至将感知蔓延至百万里之遥，方才捕捉到了微弱的人声交谈。
……
“师尊，祖师何时能归来？”一带着疲惫与期盼的青年声音问道。
“紫霄宫远在混沌，师祖虽是太乙大能，但想要横渡，亦非短时间所能为。”一苍老声音回复道。
“唉……最近魔孽侵袭日渐频繁，祖师若是再不归来，恐怕吾等难以为继了。”青年声音继续道。
“唉，魔孽侵袭尚是‘小事’，如今灵犀泉彻底干涸，方圆万里再无水源，那些修为不足的生灵，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……”苍老声音无奈道。
……
六耳猕猴听着两人对话，心中略感沉重。
“想不到同为洪荒，东西之悬殊竟至于斯……”
“魔祖罗睺自爆，将西方祖脉毁伤，遗祸无穷，着实可怖可叹。”
六耳猕猴想起紫府洲奢华的白玉广场与万千灵宝。
再思及此间修士连生存都成问题。
心下不由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。
随后其细细分析感知到的道韵……
发现声音传来的方向距离须弥山不远后，他运转玄功，直向声音来源处遁去。
……
西方大陆天地道则破碎混乱，灵气稀薄且充满暴戾之气，更有无形魔孽肆意潜藏。
即便六耳猕猴奋力赶路，依旧耗费了数十日，方才抵达声音传来的大致方位。
此地已是西方大陆的内核局域，距离传说中的须弥山圣境已是不远。
循着残存的一丝道韵指引，六耳猕猴寻得声音源头，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片断壁残垣。
几根焦黑的木梁斜插在地，破碎的墙皮碎片散落四处，地面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与凌厉的魔气爪痕。
显然，就在不久之前，此地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屠杀。
“看来，那两个声音的主人，应当已经遇难了……”六耳猕猴轻叹一声。
到底是融合了前世的记忆，受了前世为人时的经历与情感的影响。
目睹此等惨状，六耳猕猴无法再似洪荒本土生灵那般淡然，心中生出几分物伤其类的悲凉。